一线天

人生就是 遇到问题 解决问题

【芦焱】任我行

闲言废语:初衷是让欠老板当主角,结果还是跑了龙套,我的锅…我的锅



      教书匠重返一棵树,为的是一个诺言,芦焱最终还是把自己还给了何思齐。你看,生活像不像是摆在芦公馆里的那个滴答响的西洋钟,以为一切都是新的开始,兜过一圈了才意识到终点就住在原点隔壁。有人跟他说一棵树会长出第二棵树,那片荒芜的土地以后也能窜出树林。相信与否都显得不紧要,只要活得够久,总能见分晓。

      何思齐满头是汗坐到树下,汗珠顺着脸降落在黄土地上,他想起来那天,重回一棵树时也是同样响晴。太阳直射下,时光在共治区的地界又踏了一个脚印,西北飞扬的风沙仿佛是这位太子爷恣意的开关,仪式感总是少不了。鬼使神差的,他逃跑了,把一只耳的何思齐送到最接近一棵树的地方,时光背离了预设好的轨迹,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。

      不会再进一步了,停在这只是为了打量一棵树,像第一次见到绿草滩的沙漠来客,试探着未曾谋面的又不太容易想象的怪世界。对立面此刻触手可及,时光却不再看它,像是失去兴趣一般低下头瞧着同样若有所思的何思齐,这小子头上倔强的绷带全都被汗滴透了。很多事现在理解不了,可未来说不定就会有些眉目。

      如今坐在这,何思齐又想起这个人,他耳边常常会荡过分别时的话。时光翻身上马,动作利落极了,他手里虚拽着缰绳,马蹄子将走未走在原地踏着步。时光对他说:你还是适合这个地方。说完他就走了,奔着他嘴里说的方向,留下一片沙石叮当碰撞。何思齐把长褂子掀起来擦了把汗,平川中似乎就剩下这一幕在反复,捉摸不透的家伙正朝他笑,紧接着双腿一蹬就纵马消失在了这个贫瘠的西部世界。

      一阵风卷过去,掀起来灰尘,却裹不走石头。有人走了又回,这里还是一个样。面前广袤的田野上播种着属于一棵树的种子,何思齐乐于看他们嬉闹,小孩子身上总是充满热情。早晨教文化课,下午经常是体育锻炼,今天他们踢球。到底不算虚长了年纪,已过而立的教书匠体力难敌这些火热的青少年,他只踢了一阵便气喘吁吁地转移到了场外。

      孩子们脚下的是个篮球,卞融从上海弄来的。何思齐为了这个球可花了不少心思,前一阵曾挨家挨户的弄来他觉得能用得着的玩意儿,又从田里搬了些土坷垃,费劲儿拼凑了个歪歪扭扭的篮筐,准备教他的学生们打篮球。山寨篮球筐在头顶上摇摇欲坠,教书匠换下长衫准备一展身手,偏一棵树的小崽子们不领情,他们似乎天生就要在土地上奔跑,更习惯用脚去指挥这场追逐战。何思齐头靠着树,看着这群小家伙一个个足下生风,篮球在干涸的球场上翻滚,球员们疾驰而过只留下飞扬的灰土。

      生活变得简单,快乐随之简单。午后的光线像孩子们一样活力四射,何思齐又擦了一把汗,不得不承认,这是快乐的。一棵树一无所有,却能给他安宁。乱世难寻觅的安宁,通过许多双手推推搡搡最终撞到何思齐怀里。

      顺着这往南看去是茫无际涯的一片荒原,那是大沙锅,穿过去就到了两棵树。坐骡子车要一天多,还总能碰上马匪劫道。大沙锅中午天然就是一把火,如果步行得好几天,一路上轻松把人蒸干,天黑之后夜风袭人,又常伴着狼群出没,能不能活着到还不一定。再往东偏一些,从两棵树出发,穿过国统区,然后跨过黄河,继续沿着这一方向在沦陷区行进就到了上海,那是芦焱的远得要命的家,坐车得个把月,步行就别想了。

      靠着靠着何思齐就躺了下来,面前的一方黄土被高远的蓝天所替代。他伸手去够眼前的蓝色,然而徒劳的尝试只是带来一阵空虚。教书匠现在与穹顶面对面,手还停留在半空,他不由的问:“天啊……你究竟有多高?”。苍穹依然静谧无声,这是注定得不到应答的问题。是非成败转头空,然后呢?转眼又是一棵树,好似一切从未发生,可隐约间又让人觉得这不算结束。他闭上眼睛,看到一片踏实的空白,叫做相逢时节。

      假种子生来就为将水搅浑,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,假的越真,真种子才越能有机会扎根。只有一条出路,能活到现在已经足够奢侈,芦焱从来没想过还有机会再见到志同道合之辈。真面目相见的刹那,两张面孔相互端详,半颗心落地另一半升空,但喜悦为何总怀揣忧愁?芦焱差点就要掉眼泪。

      诸葛骡子死了,芦焱亲眼看到的。青山也死了,这是门栓告诉他的。没有太多时间去感怀,也容不得芦焱继续怀疑下去,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取得了他的信任——都是现实使然。这种方式说来确实够赤裸,对一个背井离乡许多载,最近刚刚归家的游子来说,故乡承载了许多复杂的感情。可是门栓一把扯掉上海虚浮华美的外套,只留下掉在地上的一片腐烂残败。现实如同镜子一样不讲人情,芦焱看着里面的翻天覆地,阔别太久,这座城市都脱了像。亲眼所见的那些伤疤,门栓都领着芦焱再触碰一回。

      二少爷,难受吗?门栓斜靠在墙边面带笑意问他,他说难受就对了,说明还没傻透。芦焱还有些迟钝,没搭理他,一语不发走出这间简陋房子,这种期待开始叫人害怕,有人为之死就有人为之生。

      之前叫他为之死的现在又让他为之生,芦焱抬头看向天,上海这破天气总是这样,云雾把天际遮蔽,毫无方向。地上有人从他身边擦过,接着停下脚步,过客拍了拍芦焱的肩膀。即使是很久以后,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种痛觉,因为有人相见就有人告别。

      都说不要对现实抱有幻想,可是难免还有点想头。年轻人总是直来直去,老年人有话从来不好好说,真是惹人烦的坏习惯。怎么说都由他吧,就是想再见一面,芦焱呆站在原地,门栓也跟着走了出来。青山现在就站在这,和他俩比肩而立。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,他拿起拐杖指了指空中,这老家伙一开口就又骗人,他说他看见一棵树长出了第二棵树。

      目光湿润,芦焱揉了一把眼睛。青山有些佝偻,他还是那样看着他,眼睛一点一点弯出弧度。活着与否在那一刻没那么值得探究,那些没说出口的话似乎也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  别担心,浑浊的已经到了尽头,仔细去找找就能发现清泉。

      烧吧芦焱,只是不要做野火。

      做该做的事,万事进入正轨。整理种子密码是眼巴前最要紧的任务,芦焱脑子里装着的不再是毫无意义的抽象排列,它们变得实实在在,折算成了千万个战士们的性命。

      芦焱抱着日本军盔咚咚的敲着,这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有些稀罕,芦少爷满地的转悠,视线扫过这间屋里的破破烂烂的陈设,想再找出一些好玩的,一边还不耽误本职工作,摇头晃脑的往出吐种子密码。

    “二少爷”门栓叫了他一下,芦焱闻声回头,屋子里原本持续着的纸笔沙沙的摩擦声逐渐淡化,门栓耐着性子写完最后几笔,然后把笔撂到桌上

    “你能不能别再敲那个玩意儿了”

      门栓脑子都让噪声敲昏了,商量的话也丝毫不带商量的意思,他满脸写着不好惹。被点名的芦焱明显对这种语气不满意,他眉毛拧在一块,丝毫不觉理亏的瞪回去,准备开口呛他。

      门栓眼疾手快的抬手做了个嘘的动作,芦焱的话全给堵在了嗓子眼。这下连灰尘都安静了,屋子里只剩下岳胜轻微的呼噜声。他探着身给芦少爷指了指岳胜,用口型告诉他:睡着了。趴在柜子上的岳胜看起来好踏实,任芦焱怎么敲锣打鼓的都没吵醒他,睡着的岳胜更像个孩子,他才二十来岁,真是个孩子的年纪。芦焱看了他好一会,然后把军盔轻轻放在手边的架子上,走回桌子旁坐下。

      他一坐下,门栓就凑了过来

    “二少爷”他轻声调侃“你们家太抠,看把岳胜累的”

      说着又重提旧事,门栓喜欢拿这事逗他,说芦焱老爹总是克扣工钱

      芦焱最不乐意听这个,遂反驳:“那是我爹,又不是我”

      门栓乐了,继续逗他:“我说二少爷,没听说过‘有其父必有其子’吗?”

    “儿子像爹那是人之常情”

      门栓一脸的天经地义瞧着他,果不其然,又是一记瞪眼,芦少爷作势要敲打这个家伙,门栓赶紧配合的举起手做投降状,嘴里还念叨着错了错了。这算是给足了台阶,芦焱见好就收,不接着再跟他闹。

    “你儿子以后肯定也像你”门栓又扯起了这个话题

      芦焱嘶了一声表示不满:“你还有完没完?”

      门栓好言解释着不是开玩笑,然后他好像突然来了想法,凑近芦焱打起商量来

    “二少爷,你看我够不够格当你儿子干爹?”

      芦焱惊奇的看向门栓,小眼睛都睁了个圆。这话从他嘴里出来真是奇怪,芦焱一时间拿不准他是不是又在逗自己玩。

      他只得答非所问:“你怎么不自己生呢”

    “我说过没时间”门栓往前挪了挪凳子“要是有时间我和你说这个?”

      芦少爷有些不服气,他高声反驳说自己也没时间。门栓小声的哎哎的提醒他,芦焱这才想起来后面还有个睡美男,他有些心虚的转头瞄了一眼,好在岳胜睡的够沉,没醒。

      门栓拽了下他,芦焱回过头,这人还是一脸的笑意,仔细瞧瞧好像笑里又裹着点紧张。他催促着:“行不行给个准话啊……”

      他这是认真的?芦焱有些云里雾里的,结果还是答应了。门栓大笑了起来,他是真的很高兴,脸上堆起层层褶子,然后刚绽开的笑容又突然爬了下去,他一拍腿:

    “还有岳胜呢……二少爷,咱们可不能把岳胜给忘了”

      这简直没完没了,芦焱烦躁的想喊出来,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,脑海里又跑出他爹的那张脸,又加上碍于环境限制。不要尖叫……好吧,不要尖叫。于是芦焱只能压低音量声讨这个恼人的麻烦,他说人家岳胜有的是时间,用不着你操心。门栓则笑嘻嘻的搬出他的那套保险起见的说法,芦焱绕不过他,几个回合又给稀里糊涂的应下来了,这下连岳胜的份儿也有了。

      把种子倒干净是个大工程,他们仨一逮到闲空就溜到棚户区的据点干这事。芦焱充分展现了背书的天赋,门栓和岳胜轮班上阵记录。岳胜做事认真,话也少,所以他俩搭班时总是平平淡淡。门栓不太一样,他总喜欢插空和芦焱闲聊几句,虽然不影响进度,但这俩人的差别也让他心生不少疑惑。

 芦焱纠结了不少日子,有回终于忍不住,他问门栓说:“你以前不这样啊……在两棵树你话还没岳胜多”

      门栓胳膊肘还架在木头桌上做着记录,他抬头瞧见芦少爷头上还顶着日本军盔,偏偏还一脸的认真,于是放声大笑,坦出他两排白亮的牙,哈字被一个个抛向对面,这更换来了芦少爷打结的眉头,他又伸出手准备拍芦焱的头。

      芦焱见状立马条件反射的向后闪了一下,躲掉了门栓的魔爪,然后还盯着他不停嘴道:“你以前也不这么笑”

    “二少爷,你小子现在可以啊”门栓瞧这小子越发机灵,这回没机会了,于是就收了手,但说话声里还带着颤抖的笑音

    “两棵树我和谁说话?”他问“这么说话得吃枪子”

      他又看了芦焱一眼,表情变得太快,让人辨不出他的情绪

    “这么笑不好吗?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”然后半威胁半玩笑的补充道:“不爱听也忍着”

      芦少爷败下阵来,他的样子看起来真是选择了忍受。一阵沉默,外面隐隐的有些响动,门栓率先打破了沉默,棚户区总是得不到安宁。他起身走到窗边,推开竹窗框,探头出去看了看,然后又给关上。

    “听见什么声儿了吗?”他问

      芦焱被他这番警觉的动作也弄得紧张起来,他倏地站了起来,连五官都跟着绷紧了,像是遇到紧急危险一样的压低声音,甚至还带上了点结巴,问:“怎…怎么了?”

      门栓想了想答道:“应该是潮水响动”,然后靠回了桌旁。芦焱悬着的心也跟着落了地,他也重新骑在了凳子上。

    “八月十五涨潮夜……”门栓开口说道“平生不修善果……只爱杀人犯放火”

    “……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说我”

      这算怎么回事,芦焱摸不着头脑,门栓倒显得很平静,平静的有些过了头。整张脸重新蒙上曾经的伪装,太久没出现过,让芦焱熟悉却又不太熟悉。这是两棵树的门栓,永远看不出来高兴还是不高兴。

    “黄浦江上潮信来……今日方知我是我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  芦焱本想趁机调侃一下,问他是不是想来个坐化上海滩,但话到嘴边,出去就拐了个弯

      他问:“你知道你是谁了?”

      门栓闻言坐了下来,把桌上的纸张理了理,写完的归成一摞,接着抽出一张空白的

     “还能是谁……铁门栓呗”他敷衍着,脸上又重新堆出了个笑容“二少爷,咱继续吧……时间可不多了”然后拿起了笔没再和芦焱掰扯下去。

      那晚当然不是八月十五,门栓大概是为了说段水浒做铺垫,但涨潮是真的。听见那激烈的潮涌,其实还有一箩筐的话,他只是都不想说了。月亮被云彩挡在身后,看不清是圆是弯,潮水的声音算不上很响亮,却一波一浪翻腾在无眠客的心上。

      上海的日子危机四伏,夹缝中生存中并不容易。这种日子忙碌但充实,紧张却快乐,一场可以把后背交给战友的斗争,太难得。种子密码再多,也有倒完的一天。任务的走向越发的戏剧化,故地重游真是别有一番情怀。芦焱十几年前就是从这条巷子拿了把破刀去杀屠先生,当然没杀成,这事后来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。如今还是从这里出发,为的居然是从别人手上救下屠先生。

      还真是送死的人来了,芦焱被套上麻袋的时候还在想,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,屠先生一直就是个恩将仇报的人。

      叛徒们的死期就要到了,时光了解屠先生的规则,门栓和九宫哪个也逃不掉。他走进刑讯室,把固定门栓四肢的皮带解开,一晚上的药物让面前这个家伙看着分外虚弱,从头到脚都乱糟糟的,时光没见过如此奄奄一息的门栓。

      时光看着他,说:“先生要见你”

      门栓声音嘶哑,但还是强扭成轻松地语气:“太好了,我也正想见他” 

      太子爷挥手把看守都打发出去,然后一把拽起了躺在刑讯台的人。地下王国的法则中背叛十恶不赦,叛徒们死十回也不足惜。面前的叛徒死到临头还一副欠揍的样子,就为所谓的什么狗屁信仰?时光始终读不懂他们

    “昨天我还在问你为什么,但现在不想问了”

      借着力勉强从刑讯台下来,门栓朝着他扯出了一个笑容

    “你还是问吧”他说“青山说过,对孩要子多一些耐心”

      青山永远阴魂不散,听见这个名字,感觉像是触了电,时光猛地甩开手。失去了支撑的门栓咚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,他挣扎着想要翻起来,却因为用不上力而歪倒。再次摔倒之际,他伸手牢牢地抓住了视线里的那条腿。隔着布料,他摸到了时光假肢,真是拜他所赐。硬度取代了本该有的温度,这把刀的刃如今锋利无比,杀戮简单的如同睡觉吃饭,但是杀伤力并不该成为对于人的评价标准。

      时光仿佛被钉站在了原地,任由地上的人抓着,没有踢开他。门栓用力锤了两下,时光仍是纹丝不动,腿是假腿,是致命的利器,武器不会感到疼痛。

    “你这腿……真他妈结实啊”

    “时光……时光”门栓的嗓子像是被砂纸磨过,他终于放开了那条腿,然后脱力躺在地上 ,声音小的几乎是在叹气,说:“我没办法了……你救救自己吧”

      效率即使命,屠先生的地盘容不得时间浪费。门栓被几个打手拖起来,眼前像是电影画面闪现,门栓没办法不想起来这件倒霉事的起源。人不能忘记为什么出发,这才能叫有始有终。

      都是因为他在条巷子里遇到了满身是血的欠老板,那几个日本特务也都让门栓利索的解决掉。欠老板躺在地上,头上的绷带渗出血水,双眼茫然张着,鼻青脸肿的说话不太利索,看来是挨了一顿毒打。但他还是说了很多话,大约也知道自己是大限将至,欠老板变得出奇的坦率,他把若水联合日本人计划全都抖露给了门栓。那天欠老板真够啰嗦,他一辈子都没和门栓说过那么多话。刚才见到时光,门栓隐约记起那句,欠老板说,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像是赌博,投入的太多,就已经无药可救了。

      门栓难逃一死,还真让芦少爷说中了,铁门栓果真唱了一出坐化上海滩,结局比鲁智深的还要豁达,甚至更平添几分壮烈。芦焱相信门栓真的知道自己是谁了,这家伙真是潇洒,就像他们上次在草原上分别时一样,一个人为最初的理想而死,潇洒的让人羡慕。这下是真的成了英雄,门栓从容的倒在了屠先生那个宝贝破枪下。

      屠先生让人打开那扇门,黑色笼子里滚落出来了个人,他叫陈植。芦焱当然认识他,千言万语只得梗在喉头,一张久违的脸上已经没了生气。拉和老陈这个代号在上海滩可谓响当当,芦焱却并不熟悉,他也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同芦淼见面。逃离上海的这些年,他的兄长一直替在他扮演着红先生,他也一定曾因为自己惹得那些麻烦而在夜里焦头烂额。芦家兄弟俩都离开家十几年,从没有哪个晚上像那天夜里靠的那么近。

      若水最终断送在了自己设计的圈套里,没了阴谋的时候,人才能记得起他最初的理想。他和芦焱一起走上当年红先生逃亡的那条路,穿越了半个中国,父亲总是想保护儿子,直到失去臂膀时才发现,小儿子不知不觉间已然长大,能够独当一面。他不再需要父亲羽翼的庇佑,若水笑着掐掉烟,他们在两棵树诀别。

      遇到过这么多人,芦焱都叫他们好好活着,但希望盛满了惆怅,收锣罢鼓之日活着的只剩他一个了。可是……看吧,一棵树就在不远处,那里真的长出了第二棵树。风沙迷眼,泪水趁机迫降,芦焱渐渐相信存在于未来预言里的那片树林,离开的人都回到了树下,他们有的站着,有的随意的在地上坐着。鲜活的昨日此刻冲上云霄,芦焱忘记了失望,不再害怕成为希望。

      少年的中国没有学校,他的学校是大地和山川。

      教书匠在孩子们的捉弄下醒来,日头西斜,该下课啦。何思齐好不容易让学生们都排队站好,结果一走起来还是散成了一团。好吧,他甩甩手,要有耐心,就随他们去吧。不晓得是谁先起了个头,他们一同唱起了歌,声音高高低低,节奏乱七八糟,歌声在原野上奔跑,大地和山川侧耳倾听。

      何思齐看着远方的就要落山的红日,心里默默地泛起微光。他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,有人会当爷爷,有人要做伯伯,有人将成为干爹。生命好似自然轮回,活着就是希望。

      当初非要和兄长换名字,倒真如同交换了命运,生命自此带上了温度。焱字拆开,心里就是烧着三把火炬。但三把火太多,所以芦焱总是燃烧,波及别人,弄不好还会烧穿自己。走到今天,他长到这个年岁,一把火烧给了理想,做了自己该做的事;一把火烧给了真情,真心诚意对待遇到过的人;还剩下一把火,刚刚好,把它留给生活,留给以后要过得日子,这样刚刚好。

      一棵树的村庄升起炊烟,教书匠和学生们走过一道道田埂,他们回家吃饭。


评论(7)

热度(67)

  1.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