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线天

人生就是 遇到问题 解决问题

【团长】送别

闲言废语:脑洞:祭旗坡十二时辰,算是群像



      阿译还在犹豫,他总是容易陷入摇摆之中,有时做不出决定也并非因为选项太多。他往西走了没两步,又回头看着东边,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换着方向的吸引他。阿译左右为难不知道去哪,是因为没地方可去。剩下的人都有去处,他们总能找到去处。阿译低下了头,在这群炮灰里他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坐在威利斯上,正穿过禅达的街头。他一眼就捕捉到了阿译,说实话,谁都很难发现不了路边这个瘦长的、原地打转的家伙。他让司机停了车,阿译也被威利斯的引擎声吸引了注意力,同样看了过来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像个大爷似的坐在副驾上:“十三点督导,你又在画地为牢啊”

      阿译看到车上坐的是他的团座后,马上立正敬了个礼,然后“我……”了个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。

      他的团座当然也没期待从他嘴里能出答案,故意又问:“你要去哪啊……我带你一程?”

      阿译一张小脸变得煞白,伸出胳膊指了指东边,然后又反悔似的转向西边。这个陀螺转来转去,快要把自己的双腿拧成一根麻花了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托着腮,似乎也不太想继续欣赏陀螺旋转,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:“行了行了,上车”

      阿译看起来像听到了神仙的召唤,兴高采烈的跑了过来,然后笨手笨脚的翻上威利斯。这简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,把他从进退两难的泥潭里给拽了出来。

      禅达雨水多,总是很及时。

      阿译上车后,也不忘把自己的衣服拉展,问:“团座,我们这是去哪里呀?”

    “师部”死啦死啦回答

      接着又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,他说“还得去一趟”

      然后死啦死啦让司机开车,威利斯猛地开动,阿译瞬间仰倒在后排。

      自从上次那个倒霉司机在对岸的炮火中殉职后,祭旗坡再挑不出一个能胜此重任的人才。死啦死啦自己开过几次车去师部,或者去横澜山,他总是吹自己车开的不错,但谁都心知肚明这家伙就是个半吊子水平。虞啸卿估计也怕他路上再出什么岔子,干脆在众精锐里挑了一个送给死啦死啦当司机。这个讨债鬼团长的命很重要,他的脑袋里装着一整座南天门。

      精锐不愧是精锐,手脚麻利,技术过硬。没多久威利斯就停在了师部门口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率先翻下车,阿译也连忙跟上。一进师部大门,死啦死啦就直奔指挥部。虞啸卿和几个美国人正对着沙盘讨论的热火朝天,虞师座会英语,他甚至都不需要翻译。死啦死啦在门口停住了脚步,同一时间虞啸卿似乎也心有灵犀一般的抬起头

    “你来了”虞啸卿的语气藏不住很兴奋“过来吧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挪着脚步,他不太擅长和美国大鼻子打交道。说的当然不是麦师傅和全民协作那种,已经和炮灰团难分你我的阿麦丽卡弟兄,让死啦死啦头疼的是眼前这些趾高气昂,天生自我感觉良好的傲慢大鼻子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也凑到了沙盘边,虞啸卿还在起劲的和美国人说着什么,他们语速很快。死啦死啦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阿译,心里叹了口气。他突然有点想那个孟瘸子。

      时间在死啦死啦的听不明白中悄然流逝,虞啸卿终于和美国人讨论出了结果,然后想起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家伙。他打发走了美国大鼻子,然后领着死啦死啦往书房走去。

      他看起来心情很好,语气中都带着愉快:“美国人说明天是大雾天”

    “一场大雾”他感慨“像块布蒙住了南天门的眼睛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明显愣了一下,问:“明天?”

      虞啸卿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

    “明天!”他说“四个小时便拿下南天门!”

      突如其来的大雾天让死啦死啦有点手足无措,他看起来并不像虞啸卿那样的激动。

      他们面对面站着,虞啸卿的眼睛里闪烁着光,如同已经踏上了南天门,这下什么也拦不住这辆战车碾过去了。谁都知道,这是他等了太久的一次盛放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勉强挤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:“那师座都准备好了吗?”

      虞啸卿显然没明白死啦死啦的意思,他慷慨地说:“我已经准备了两年了!”

    “我是说”死啦死啦解释“师座的渡江总攻”

      虞啸卿看着死啦死啦,这张脸上那种勉强的笑容让他烦躁

    “你什么意思?”他问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则解释说只是提醒,虞啸卿不知在想些什么,他已经有些不高兴了。没有人会喜欢被这样泼冷水,尤其是虞啸卿这样骄傲的人。

    “师座……我…”死啦死啦刚开口就被虞啸卿粗暴的打断

    “你回去吧”虞啸卿说,然后坐到了他的书桌前

    “我说过,信得过就是信得过,那不叫投降”他随手翻阅着桌上堆着的文件

    “我不想再和你浪费口舌”

      这下他开始认真看起了文件,一眼都在没再瞧这个破烂团长。

      话不投机,不欢而散,收到逐客令的死啦死啦只好转身走了出去。今天天气不好,禅达的太阳藏在了漫天的云雾里,死啦死啦抬头望着天,心事重重。

      阿译凑了过来,他刚一直在门口等着,来来往往的人都一副公务繁忙的模样,他们路过时不忘打量像个守卫一样的阿译,站在这里让他有些尴尬。

    “林副团长,想好去哪了吗?”死啦死啦开口

      阿译这回倒是难得的直接,他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迈步,阿译连忙跟上

    “团座,我们现在去哪?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头也没回:“吃饭”

      阿译赶忙又把缩在袖子里的表露出来看时间,发现确实到了饭点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们不在师部吃吗?”阿译问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这回停了下来,他回头瞧着阿译:“你想在师部吃?”

      阿译忙摇了摇头,跑了几步跟上去。

      精锐小司机难得见着了他的弟兄们,要在师部吃个午饭再走。所以这两位只能选择安步当车,他们走到了那天死啦死啦和小瘸子吃的那家路边小摊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要了一碗光头饵丝,然后找了个座位,又大爷一样的坐在那。阿译点了一碗稀豆粉,然后从上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了几张法币,付给店老板。

      他们面对面坐着,没一会饵丝和稀豆粉就让端了上来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看到稀豆粉挠了挠头,指着它问阿译:“你能吃惯这个?”

      阿译点了点头,说有一点像家里的那种味道。死啦死啦不理解,心想这一个两个口味都挺怪,然后开始扒拉他那碗饵丝,阿译也开始和稀豆粉作战。

      一顿饭死啦死啦吃的心不在焉,阿译倒是食欲不错,一碗稀豆粉见了底。

      会有一场大雾,就在明天。一场遮天蔽日的,颠倒昼夜的大雾。它能蒙住南天门的眼睛,盖在他们的身上,盖住明天。等云雾散去,明天是否还存在,这是今天永远无法得知的答案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用筷子扎着剩下的饵丝,他开口扯着话题

    “林副团长,仗打完了回上海吗?”

      阿译把脸从碗里抬起来,费了些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

    “回的吧”他回答“毕竟家在那里嘛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点头表示理解:“上海蛮好的”

      上海像是个开关,它打开了阿译的话匣子,也可能是他太久没有和人这样说过话,此刻的阿译如同被拧开的水龙头

     “上海九月份最好啦,虽然天气还蛮热的,但是满城都飘着桂花的味道”说着还吸了一下鼻子,“禅达就没有桂花树”

    “我小时候,邻居阿伯家门口就种着两棵桂花树。等开花啦,我家里全都是那个味道,梦里都还能闻到的”

    “我还爬过桂花树,邻居阿伯看到就站在树下喊我”

      陷入儿时记忆的阿译突然笑了起来

    “他讲‘林家小子,侬爬嘎高勿怕的啦?快点下来好勿啦!’”

    “我当然也是怕的,所以每次都邻居阿伯把我抱下来的”

      阿译像是倒豆子一样的往外倾倒着他的童年趣事,死啦死啦似乎真的在听,他没有打断属于阿译的这几分钟。而阿译似乎也讲完了,他有些不好意思,腼腆的冲着这位听众笑了笑。

    “吃完了?”死啦死啦问,阿译点了点头。然后他们俩又一起走回了师部。精锐小司机看来一顿饭也吃的挺满足,他已经心情愉悦的在威利斯上等着他俩了。

      家乡似乎是战火纷飞年代最能拉动感情的谈资,它总能轻而易举展现出游魂们平时藏着掖着的柔软。即便是一件毫无意义的小事,提起来抖一抖还会掉一地的乐趣。往日时光在不断地回忆当中也会变得似是而非,具体发生过的事情开始逐渐模糊,但是那份当时的感受则变得越来越清晰。那是一个方向,指向着安稳和平静,叫做归属。

      阿译又想起了他的上海,他很难不陷入到过去的迷宫里。但此刻看着一路上略过的禅达,那些街道、房屋、田地,还有劳作其间的百姓,阿译的心里不再是被上海所填满,他想快回到祭旗坡,回到那群粗鲁鄙俗、很难沟通的炮灰们中间。

      日头西斜,炮灰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祭旗坡。死啦死啦跳下交通壕,蛇屁股和丧门星俩人围着那个小炉子蹲着,用膝盖想都晓得他们在干什么,死啦死啦走过去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

    “哎哎,来一杯”他说

      丧门星坦诚:“还没好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一屁股坐下,背靠着身后的土墙,也许是准备等上一会。刚坐定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,他猛地挺起身子,吸着鼻子,在丧门星身边闻来闻去半天。

    “一股寺庙味”他得出结论“又去给你弟弟祈福?”

      丧门星点头表示认同,手里拿着根小棍儿继续搅和着他的马帮茶

    “那团座,你闻闻我去哪里了?”蛇屁股来了兴趣

    “我用脚后跟想都知道” 死啦死啦指了指蛇屁股腰间别着的菜刀,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“你他妈能离开吃的?”

      蛇屁股笑了起来,然后死啦死啦也笑了起来,俩人的笑声一个比一个难听,也一个比一个夸张。

      丧门星把盖子揭开,他尝了一口,品了半天,终于对这个味道表示了认可,然后盛了一勺递给死啦死啦。

      然后大家都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熟悉的歌声,那歌声越来越近“……你把我比做什么人喏……”是不辣回来了,好像心情很不错,估计是一边唱还一边跳着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刚接过马帮茶,还没来得及把它倒进嘴里,又连忙原封不动的把勺子塞回丧门星手里。

      只见这家伙像狗肉一样弹射起来,然后猛地一把抱住正往来走的不辣,又开始像狗肉一样把头凑在不辣脖子附近,被袭击的不辣惊的愣了一下,然后回过神就开始挣扎

    “干么子……”不辣尝试推开这个家伙的脑袋“你这是干么子呢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还是死死地抱住不辣嗅着,不辣足足挣扎了有四秒之久,然后这个家伙终于放开了他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一脸坏笑的盯着不辣“女人味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辣哥……你的女人好香哦”说完还给不辣抛了个媚眼。

      不辣让他给吓得赶紧跑到蛇屁股旁边,嘴里还嘟囔:“狗鼻子好灵着呢”丧门星和蛇屁股也是一副凑热闹的嘴脸

    “辣子,快活就要说出来啊”蛇屁股动之以情“说出来兄弟们一起快活啊”

    “就是,就是”丧门星也起哄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看着他们,笑了一会,然后就笑不出来了。他转头离开,因为头顶被云层遮住的看不见的太阳,因为明天那场无法捉摸的滇西大雾。

      他沿着交通壕走着,耳边都是破烂人渣们的声音,即时明天就是末日,炮灰们今天还是会照常插科打诨,厮混在一起。他们斗嘴打架,他们相互讽刺相互挖苦,他们彼此或许都相看两厌。可是他们同吃同住,还有同一个去处,在这种难分你我的一片混沌中,他们在自己都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融成了一体。

      所有人都会照常过日子,死啦死啦可以确定,即使明天就是末日 。

      低头走路想事情可不是一个好习惯,死啦死啦和对面那个同他一样的家伙撞了个满怀,俩人都摔倒在地。死啦死啦正准备骂人,抬头一看发现是一天没见的小瘸子。

      小瘸子摔倒在地也是一腔的怒火,他似乎也准备好了一箩筐损人的话,但当发现这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是那个破烂团长以后,他翻起身就准备走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一把抱住小瘸子的腿:“烦啦,酒喝了吗?”边问还露出一种猥琐的笑容,孟烦了现在一点也不想和他拉扯,他蹬了两下,摆脱了那家伙缠人的手臂,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不知道这个小瘸子又闹什么毛病,他翻起身跟了上去,故技重施的抱住孟烦了闻了起来。或许是这纠缠的动作惹毛了他,孟烦了几乎用尽全力把死啦死啦推倒在地。

    “喝你大爷!”他冲着他大叫了一声,然后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那个土洞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在地上倒了一会,接着自己爬了起来,他拍了拍身上的土,走到洞口往里看:小瘸子一个人面对着墙睡在床上,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。死啦死啦在门口看了他一会,然后就扭头走开了。

      孟烦了还蜷缩着,他很愤怒,而又有一个人非要往枪口上撞。所以他发火了,他冲着给他偷粮食偷酒的破烂团长发火了。小瘸子用手揉了一把脸,不该是这样的,他想。

      孟烦了很生气,一路上都很生气。可他不是生死啦死啦的气,也不是生小醉的气,他甚至都不是在生张立宪,他那个缠绵悱恻的俊朗情敌的气。他愤怒、他嫉妒全都是因为自己,从来和别人没多大关系。小瘸子看着坑坑洼洼的土墙,突然就有些后悔。

      太阳应该完全下山了,因为这个土洞里变得更黑了,伸手不见五指。黑是一种很孤独的颜色,两个人泡在黑暗里,即使离的很近,也见不到彼此。孟烦了神游这片黑暗里,他听见自己心里在叫唤:我不想孤独,我不该这么孤独。

      终于决定告别黑漆马虎的一团,小瘸子打算去寻找点亮光,他把自己瘸到洞口。洞外面的世界是亮堂的,又将他带回了人间。那个满是尘土和臭味的祭旗坡,那群吵吵闹闹的,让他烦躁又让他牵挂的破烂们

      他斜靠在洞口,看着这帮破烂货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聚着,他不需要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,无非都是些没营养的瞎扯,可他愿意看着他们。他们身上有那种生气和活力,即使是在那个又臭又黑的汽油桶中,裹挟在恐惧不安里,但他们依然充满生气与活力。破烂货们甚至是年轻的,而孟烦了只有和他们在一起才能触碰到属于自己的年轻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也凑在他们当中,他搂着豆饼在说着什么,豆饼脸上洋溢着傻笑。小瘸子有点奇怪,他想不通这人突然勾搭豆饼干什么。

      那家伙勾搭完豆饼,又转头搂住了克虏伯

    “克虏伯,你今天去哪了”死啦死啦嬉皮笑脸的问

      克虏伯老老实实回答:“去师部了”

    “看炮”他补充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死啦死啦夸张的点了点头“那你饿不饿”

    “师部吃了肉”克虏伯说“现在还不饿”

      难得见着克虏伯有不饿的时候,死啦死啦拍了拍他的肩膀,语重心长:“少吃点肉吧”

      说完就站起了身,他显然发现了靠在门口偷看的小瘸子,不过他装作没看到一样。

    “行了,都齐了啊”死啦死啦目光扫过每一个人,“我说点事情”

    “怎么就齐了!”远处传来洪亮的一声,大家都顺着声音望过去,

      迷龙一边往来跑一边骂骂咧咧:“老子都没到,齐个王八!”

      迷龙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,有家的人总是更加体面。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不甚在意:“你这不是到了吗”然后又开口

    “明天!”他大叫着“美国人说明天是个大雾天”

    “我们等了很久的大雾天,就在明天了”

    “训练了这么多天,嗯?钻了那么多回汽油桶,这下子终于要动真格啦!”

    “让竹内连山那个灰孙子见鬼去吧!”

      他喊的激情澎湃,手还不停地比划,目光四处寻找着阿译

    “那个谁”他说“林副团长”

    “你待会把武器物资都分一下”

    “明天四点半,谁要是起不来出岔子”他顿了一下“就给我扔到怒江里喂鱼”

    “好了,现在去拿武器,拿完都给我睡觉!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没有给炮灰们更多的反应时间,就把他们都给驱散了。孟烦了看着这群懒散的家伙们,他们又要去和阎王爷掏心窝子了。他看见他们在笑,他熟悉这种笑容,以前见过的。藏都藏不住的那种摩拳擦掌、跃跃欲试的笑。

      他走近死啦死啦,问:“明天?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瞥了他一眼,懒得回答一般的点点头。

      孟烦了拉住他还想说些什么,但死啦死啦甩开了他

    “拿武器,然后去睡觉”他说

      说完死啦死啦就事不关己一般的走进了土洞。

      等小瘸子拿好装备,换好衣服回到土洞里时,死啦死啦已经背对门口躺在了床上,他甚至能听见这家伙的呼噜声。

      心可真够大的,小瘸子撇了撇嘴。然后也翻身上了自己的床。

      也许是因为反攻在即的关系,孟烦了睡得不好,他总是梦到那场雾,也许只睡了几个小时他就醒了。他坐了起来,揉了揉眼睛,然后居然发现对面的床铺是空的。小瘸子心里咯噔一下,从未有过的慌张开始泄露,顾不上别的,他甚至外套都没来得及穿,就飞奔出去找那个该死不死玩失踪的破烂团长,他确信瘸子是可以飞奔的。

      睡着的祭旗坡一片静谧,这是一个坡云遮月的夜晚,星星们也都躲着不见人,整个天地间只剩下漆黑。孟烦了沿着交通壕寻找,但一无所获。他觉得自己这颗砰砰跳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,虫鸣鸟叫之外,孟烦了的世界只剩下害怕焦虑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快出来啊,小瘸子还在不停的四处搜寻,我求你啊快出来

      有时候也许靠的就是一些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运气,或者也可以称之为缘分。孟烦了停了下来,他猛地抬起头,终于见到了那个让他半夜差点心脏病发作的罪魁祸首。孟烦了的脸上写着关我屁事,心里却说着谢天谢地。

      那家伙坐在交通壕上,一条腿悬着另一条腿蜷在胸前,怀里还抱着一把枪,目光直直的盯着对岸也是一片漆黑的南天门。

    “你干嘛呀”孟烦了声音带着怒气,还带着喘息“你干嘛玩失踪啊你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低头看了他一眼,没理他,又继续抬头盯起南天门

      孟烦了一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就来气,他手脚并用的爬上交通壕

    “你不对劲儿”他有些克制的叫着,怕声音太大会引来其他人“你平时压根没工夫招猫逗狗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的任何问题,孟烦了也只能狠狠的瞪着他出气

     “烦啦”他说“打完仗你回北平吗?”

      孟烦了了解这个家伙声东击西的策略,他顶回去:“这仗打完了吗?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摇头。

      小瘸子没好气的说:“那你问我这个”

    “迷龙肯定不回东北了”死啦死啦开口“他在这安了家”

      孟烦了抓了他一把:“你干嘛呀,你是不是怕了你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看向他,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:“要打仗就会死人,烦啦”

这句话像是一句魔咒,小瘸子的拳脚似乎也只能打在棉花上。丢魂儿像是能传染一样,他在死啦死啦旁边坐了下来,也开始变得失魂落魄。

    “一场大雾,就是遮住南天门眼睛的一块布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的声音像这场即将到来雾一样飘忽:

    “我们钻进它的肚子,一路摸到它的心脏”

    “然后拿下那颗心脏”他顿了一下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  他像是在问自己:“然后呢?”

    “然后你们据此为守,我率第三梯队开始渡江总攻!”

      只有两个人的地方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,这显然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。小瘸子浑身哆嗦了一下,虞啸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。虞师座永远英姿勃发,他的军装并不因为是在夜里而有丝毫的松懈,只是没有戴头盔。小瘸子看清来人,吓的直接跳了起来,死啦死啦对意外的反应的也让人倍感意外,他直挺挺的倒下了。

      虞啸卿好像没有看到第三个人一般,径直走到死啦死啦面前,低头看着他

    “知道你想听这个,我就再说一遍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脸上的表情很古怪,他嘟囔着:“很好……很好”

      虞师座看来和他那个玩失踪的团长一样睡不着,他居然凌晨三点半跑到了祭旗坡。孟烦了完全想象不出虞啸卿是怎么做到在夜里开车还完好无损的,毕竟从师部到这一路上可没有路灯。他的目光在站着的虞啸卿和躺着的死啦死啦身上荡来荡去,仿佛领悟到什么后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这是两个疯子,他得出结论。

      从来不坐的虞师座现在坐了下来,就坐在交通壕上,在地上躺着的这个家伙的旁边,他干净的裤子和泥土亲密无间的拥抱着。孟烦了也连忙坐下,他俩就一左一右的守在在死啦死啦两边。

      事情讲个轮回,此时的虞啸卿和刚才的死啦死啦如出一辙,他也是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南天门。

    “知道你睡不着,我也一样” 虞啸卿开始对着空气讲话

    “我们都等这天太久了”

    “我辈行伍,一生总该盛放一次。我现在看着这南天门,觉得我们生下来就是为了打这场仗”他回头看了这个沉默的听众一眼,然后又继续望着他的南天门

    “我不信什么命数鬼神,但我觉得这次是命中注定。我从来没有为打一场仗准备这么长时间,对岸这座该死的山,我已经和它纠缠的够久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场仗一定会很激烈,我可能会记得一辈子,这样的仗。”

      死啦死啦仍然是一言不发躺着,虞啸卿像是在对死啦死啦说话,又像是自言自语。孟烦了听着虞师座慷慨的演说,也同样出神的瞧着对岸的南天门。

      还有一个小时,祭旗坡就要醒了,之后南天门也会醒。等到天亮了,他就会见到那场弥天大雾,那是他们的桥,也是他们的披风。打仗就会死人,然后仇恨就会重新填充进血液里,只有仇恨才能让他们毫不犹豫的对着那些萝卜腿举起枪。孟烦了确定自己已经不再年轻,他居然需要靠仇恨来获得力量。

      在这无比漫长一个小时里,他们三个不约而同变成了一样的人。眼睛里看到的是一样的,心里面装着的也是一样的,他们的南天门,同一个南天门。这是模糊了界限和难分彼此的一个小时,他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。

      人生难得是欢聚,唯有别离多

      祭旗坡的夜空被云雾铺满,孟烦了闭上眼睛还是能看到,因为南天门就在那。

      问君此去何时还,来时莫徘徊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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